（《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剧照，范冰冰饰演风华绝代的舞女金兆丽。图片源自网络）

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滩兴起了一种新的娱乐，那就是跳舞。

跳舞是西方传来的玩意儿，原本是上流社会男女游戏中的一种交往方式，但传到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魔都，跳舞就变成了介乎于交朋友和买春之间的一种定义模糊的社交活动。鼎盛时上海有三四十个舞场，上海百相人张绪谔（著名的颜料商后人）在他的回忆录《乱世风华》中说：“舞女不是高尚的职业，但在上海人眼里，做舞女也不算很不光彩的事……舞女百分百是识字的，素质上也非妓女所能比拟。”上海人觉得舞女比妓女高级，多半是因为舞女有文化，早期的舞女多半是女学生，也有失势破落的前朝贵族千金。大汉奸夏仲明的女儿夏丹维，原是复旦大学学生，抗战胜利父亲锒铛入狱，她便下海成了百乐门红极一时的头牌。

舞女又称货腰女，号称卖艺不卖身，只需去跳舞学校培训几个月就可以上岗，收入已是小公司女职员的几十倍。名医陈存仁的回忆录里提到一个煤业大老板爱上一位红舞女，所费巨万，结果只得到口头上的谈情说爱；别人讥笑老板，老板洒脱地说：“越是这样，越是有趣”。当然，能高端大气耍得男人团团转的红舞女智商情商都极高，大部分的舞女迫于生活最后都会走上出卖身体这条道路。那时上海有许多小报，大部分盗窃、欺诈、轻生、情杀、凶杀都与舞女有关，被小白脸骗财骗色是小事，染上毒瘾便只剩沦落街头的份。

为了免除年老色衰堕落成暗娼，大部分的舞女都在这半真半假半推半就半卖身半不卖身的暧昧里努力替自己找出路，最好的归宿当然就是嫁个好人家。但属意身家清白心性淳厚的好人也不来舞场；即算遇到了，娶回家也是件难事。张爱玲《半生缘》里当舞女的姐姐为了给那个不成器的祝鸿才当继室都费了一肚子劲，还陪上妹妹曼桢的一生，可见舞女上岸之艰。不想给有钱人做外室，舞女的最好归宿是华侨，华侨不知她前生，又可远离上海，是真正上岸良策，三十年代出名的舞女雷露露、衣雪艳均嫁给了华侨，到北美过上隐姓埋名的日子。而舞女另一种常嫁的人就是江湖人士，如果说前者的好处因为不知道她的过去，那么后者的好处就在于太知道她的过去，还能给予保护。三十年代报人亚凯文、徐润图写过一本《舞场俗语图解》，里面就提到舞场老板“差不多十分之八九，他们的太太都是舞女出身，如郑伟显之王玲玲，华佩兰，郁克飞之任妹妹等”。当年上海皇帝杜月笙的二太太陈帼英也是舞女出身，给杜生了三个儿子，后来失宠。五十年代杜到香港，陈亦跟来，但那时已是四太姚玉兰当家，陈夫人愤而回了上海。1949年山河巨变，从此夫妻永绝，再也没有见过面。